第160章
&esp;&esp;“杜将铭他疯了吧！”
&esp;&esp;章瑾愕然瞪大眼睛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，想都没想就直呼前辈大名骂出声，幽暗空旷的大殿里顿时响起层叠的回音。
&esp;&esp;拿人命填阵眼，这种行为和邪修有什么两样？迟早会遭雷劈的！
&esp;&esp;江寒陵并不意外她的反应，自顾自条理清晰地分析缘由：“白黎的躯壳灵力纯净，足够承受法阵的力量，受到法阵攻击后不会立即消散，而且有焱玖夺舍留下的印记，可以反过来拘住他。目前来看，这是胜算最大的方法，只有一次机会。”
&esp;&esp;胜算。
&esp;&esp;机会。
&esp;&esp;章瑾难以置信，死死盯着他的脸，妄图找出一丝动容：“那人呢？白黎呢？会怎么样？”
&esp;&esp;然而没有动容，只有漠然。
&esp;&esp;江寒陵喉结微滚，一字一顿：“玉石俱焚。”
&esp;&esp;章瑾喉咙发紧：“如果我们护住他呢？”
&esp;&esp;那张漠然的脸仍旧毫无波澜：“躯壳会受法阵影响，召回魂魄。一体双魂，护住他就等于护住焱玖。这个法阵耗尽了杜将铭的修为，时间不多了。”
&esp;&esp;“……所以，”仿佛一阵凛冽的寒风渗进骨髓，章瑾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肩膀，“我们只能……”
&esp;&esp;“这是死局。”
&esp;&esp;一个“死”字狠狠刺痛了耳膜。
&esp;&esp;能让江寒陵这样走一步算十步的人下定论，各种情况必然都考虑过，事情基本上就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。
&esp;&esp;可章瑾只觉得强烈的不甘心：“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？”
&esp;&esp;“也许有，也许没有。”
&esp;&esp;有固然是好的，可到现在都没找到，着实希望渺茫。没有的话，那这个有伤天和的办法就是最后的保底手段。
&esp;&esp;可一个人的生命和一百个、一千个、哪怕一万个人的生命都是同样重的！这怎么能比较？怎么能拿来放在天平两端权衡取舍？怎么会是所谓正道的行径？
&esp;&esp;满腔的愤懑让章瑾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。
&esp;&esp;江寒陵说：“我很庆幸昨天你帮他表白。”
&esp;&esp;他顿了顿，继续道：“我不是眼瞎心盲，但他可以喜欢全世界任何一个人，唯独不该喜欢我。现在，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。”
&esp;&esp;章瑾呆立在原地，双脚重逾千斤，舌头僵直如木，不知道该怎么动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&esp;&esp;江寒陵拍拍她的肩膀，没有再多说什么，越过她，走向殿门。
&esp;&esp;干脆利落的脚步在光可鉴人的乌金石地板上敲击出冰冷的回响，如此坚定。
&esp;&esp;如此孤寂。
&esp;&esp;脚步声消失了。
&esp;&esp;万籁俱寂，天地是一只吞人的怪物。
&esp;&esp;长久的静穆后，章瑾转过身，眼圈红得像天边的晚霞。
&esp;&esp;大殿门口，有个人坐在门槛上，逆着光，只能看到模糊的背影轮廓，倚靠着右边的门框，向来笔挺的脊背泄了力，透出难掩的疲倦。
&esp;&esp;“你说，”猝然，沙哑的嗓音打破沉默，章瑾听见他低声问，“如果是花锦川，他会怎么选？”
&esp;&esp;她鼻子一酸。
&esp;&esp;“他？大概会选择眼前人吧。在眼前能看见的地方，力所能及地救人，一个一个加起来，也不少了。”
&esp;&esp;治标不治本，倒也算念头通达，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电车难题里扮演拿着马桶搋子路过的路人甲。
&esp;&esp;“你呢？你怎么选？”
&esp;&esp;“我没得选。”
&esp;&esp;江寒陵对着夕阳举起右手，阴影淹没了掌心指腹的薄茧，只看到指缝里漏过的光。
&esp;&esp;其实他并不像白黎说的那么好，天生就是异类，走到现在也不甚在乎什么杀孽因果，单等着哪天闭了眼，下阴司地府一一清算，只是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，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路，才发现自己早已被织在了天罗地网中间，无处可逃。
&esp;&esp;其实，他真的很羡慕花锦川，比小时候看见别人怀里抱着小宠物还要羡慕千倍、万倍。
&esp;&esp;“决定了？”
&esp;&esp;“嗯。”
&esp;&esp;“……”章瑾咬牙，“你一定会后悔的。”
&esp;&esp;“这种问题，从来就没有正确选项。”
&esp;&esp;很多时候，越是什么都想要，到最后就可能越是什么都没有。
&esp;&esp;千年前，魔尊末戾挑起战争，打开鬼门关，用凡人牵制修士，逍遥仙尊楚逍君拼上命才护住两界击退魔族。早在那场大战更久以前，楚逍君就已经是预言里的救世主，到最后也确实顺应天命救了世。
&esp;&esp;在那之后，末戾陨落，青羽上位不久就失踪，魔族陷入内乱，修真界又迎来了断崖式的灵气衰退，世上总不缺各种各样的灾祸苦难。
&esp;&esp;可世上不会永远有救世主的存在，人需得自渡，不能总是等着救世主降临，哪怕力量有限，哪怕要断尾求生，也得学会像凡人那样靠自己度过难关。
&esp;&esp;监察队是危险边界的第一道防线，队长的职责从来都不是作出保证绝对无害的正确选择，而是把损失降到相对最低的决策。
&esp;&esp;章瑾的胸腔重重起伏几下，几步冲到门口，对着江寒陵的背影喊：“你想想小白，他那么喜欢你，他是无辜的！你怎么能下得了手？”
&esp;&esp;“如果需要牺牲的是其他人，我们都不认识的陌生人，其他无辜的陌生人，这个选择由你来做，你会怎么选？”
&esp;&esp;“可小白不是其他人！”
&esp;&esp;“必要的时候，我也可以是其他人，而且处于绝对优先级。”江寒陵语气淡淡，“这一点，我以为你在决定担任副队长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