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十五章计划
曼谷 私人会所
夜晚的灯调得极低,柔黄一片。酒气、香薰、冰块碰杯声,什么都有,唯独没有人声。
想着攀高枝的女孩早就被周寅坤赶走了,临走前一声不吭,像是彻底认清了什么似的。
周寅坤一个人坐着,衣领敞开,手里握着杯酒,烟灰在指节间断续燃着。
他没叫任何人,只是坐着,像钉进了这沙发缝里,喝得慢,也想得慢。
脑子里全都是这几天周夏夏看自己的眼神,以及看到他就要跑的状态。
可他偏偏最烦这种要逃不逃的样子。要么就老老实实地跟着,少点歪心思;要么就逃得干干净净,也好直接抓回来狠狠教育到底。
现在倒好,她越想逃,他越想拉回来;她越闭嘴,他就越想逼她开口,却连生气发火都没有理由。
他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,只是说不出口。话到了嘴边就成了别扭、控制、逼问。
酒刚续上第三杯,门口传来脚步声。
阿耀像往常一样进门,把外头的嘈杂和热浪一并关在门外,走到他面前低声开口。
“坤哥,周夏夏那边问清楚了。”
周寅坤没转头,对阿耀的办事效率颇为满意:“怎么说。”
阿耀从文件袋里抽出一页纸,展开,是他整理后打印好的行程规划表:“她不知道坤哥你要去几天,就先做了三天的计划,行程定得很规矩。”
他把那张纸递过去,一边说:“每天安排都不超过两小时,去的也都是花园、轻松的公园路线,还有一天是邮轮观光——”
话没说完,周寅坤眉头就挑了一下,视线落在那几个字上,眼神顿了顿。
他盯着那行“香樟花园、中央水上公园、护心邮轮一日轻巡”的字眼,越看越不顺眼。
这行程怎么看都像是个养老院组织的夕阳团。一个好好年纪的中学生,怎么净安排出来些低压、安静、步调极慢的路线,是在讽刺他老?
阿耀没察觉,继续往下念:“后面的还没定,也可能是想休息一下。”
他指了指纸下方,认真补充:“坤哥,她安排得很细,每天都有医生跟随,体检时间、药物记录也都写上了,我看着都觉得挺周到的,这下您也可以放心。”
“还有这个——”他往下一翻,发现她连“每日平均移动半径”都标注上了。
周寅坤低头盯着那张纸,那一栏“船上观光时间控制在45分钟内,以防自己和外婆突发眩晕”,他读了三遍,眼神却越来越沉。
沉默半晌,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。
“何文耀,谁他妈……”
不过也好。
现在反而是彻底知道这个周夏夏的计划安排和喜好了,她不是要陪她外婆三天么,自己倒也勉强能等。
“什么事,坤哥?”
阿耀被骂了,但不理解,他又看了眼周夏夏做的计划,感觉挑不出毛病。
周寅坤合上那张纸,一言不发,烟点了根新的,火星一亮,烟雾迅速将他表情遮住。
……
晚上九点多,周夏夏今天好转了不少,终于不再需要医生守夜,如愿住回了自己的房间。她窝在沙发角落,捧着手机一边看消息,一边咬着唇。
【莱娅】:“???周夏夏,回答我周六下午你人呢??”
【阿尼塔】:“别告诉我你家亲戚是你从香港一步一步背回来的。”
【金卡琳】:“你不是发誓说这次一定去吗,周夏夏。”
【莱娅】:“我们连你旁边的位子都留好了!”
【阿尼塔】:“你以为这种恐怖片我愿意二刷??”
她把手机轻轻往旁边一丢,眼尾还有点发热。她刚才发消息说家里来了亲戚,临时脱不开身,才导致周六没去电影院,消息一发出去就收获了这几串连环轰炸。她没回,也不敢回。
她不想撒谎,但她知道,就算说出真相,她们也不一定信。被自己的小叔叔……这句话听起来太荒唐,她自己都不敢信。
卧室的灯是柔黄的,静得有些过头。她拿过桌上的日历,翻了一页——
10月13日。
那一行被她早就圈起来了,用蓝色圆珠笔画了个不太规整的圆。
那是学校放假的日子,她记得清清楚楚。
她靠在沙发上,指尖轻轻描着日历边缘,想着一些事情。
原本她打算明天就回学校,一来是感觉恢复得不错,能出门了;二来是要快点去确认莎拉的消息,她们好几天都没联系了,她有点担心莎拉的安危。
再就是她自己也得带些课本回来,假期照样不能落下功课。
可今晚阿耀说的话她记得清楚:他要出国。
具体去哪没说,回来时间也没提——但难得有这样没人管着她的时间段。
外婆这几天状态不错,白天也还能出门走动。
夏夏咬了咬唇,心里慢慢起了个小主意,趁他出国,正好自己也多陪陪外婆。
反正也不是一定要明天就得回学校,后天也来得及。只要外婆能多笑几次,只要这里能多一会儿不压人的气氛,她就愿意多留一会儿。
她靠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日历,觉得额头微微发热,决定去洗个澡。
热水一开,雾气很快将镜子蒙住,夏夏还没什么力气,只是用水冲掉一层汗,随后一边关水,一边随手从架子上抽出浴巾,却忽然顿住。
——颜色不对。
这条浴巾是深灰蓝的,可她记得自己一向用的是白色带粉边的那条。
她盯着那块布料发了几秒呆,可能是这两天自己烧糊涂了吧,她试着说服自己。
她擦干身子,顺手去柜子里拿浴衣。
但熟悉的那件奶蓝色浴衣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新的,熨得平平整整,标签还没剪,颜色变成了白色。
她站在原地怔了一秒。
没再多想,换上衣服回到卧室时,刚想躺下,又被某种微妙的不适感拦住了动作。
哪里有点不对劲,枕头的位置也有点奇怪,原来是贴着自己头部的位置,现在却靠得很上——
就像另一个更高的身形曾经睡在那儿,习惯把枕头压在床头。她低头一看,床边的兔子玩偶被挤到了地上,耳朵还弯折着。
她伸手捡起玩偶,又慢慢把被子翻开,发现床单也不是她原来的那一套。
——这不是记忆出错的问题。
她的房间,真的被人动过。
夏夏站在床边,心跳逐渐加快。
她没直接回床上,而是拉开门,轻手轻脚地沿走廊找到了一个正在收拾花瓶的女佣,试探地问:“你好,这两天……有人进过我房间吗?”
女佣一听,先是微微一怔,然后像想起什么一样,恭敬地说:“哦,是的,前几天您在主卧病着,周先生暂住在您房间。房间已经彻底打扫过了,浴巾、床品也都重新换新消毒了,您放心。”
那一刻,夏夏只觉得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“嗡”的一声炸开。
她没再说话,转身就往房间冲。
她直奔书桌边的小提琴盒,手指有些发抖地掀开琴盖,手一伸——那支藏着阿伟哥哥录音的录音笔,还在,安安静静地夹在暗袋里。
她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,背早已沁出一层冷汗。
她盯着那支安静躺着的录音笔,像在看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地雷,握得越紧,心就跳得越快。